我在街上遇见了我自己
新新海
绝对不可思议,我在大街上遇见了我自己。
那是一个真实的我自己,绝对是我自己。就像我站在镜子前,看见了镜子里的我自己一样。我绝对可以这样说,这个镜子里的我就是我自己。
现在,我站在大街上,面对着那个真实的我自己,就像我站在镜子前一样真实,那个街对面那个站着的人,就是我自己。
我一直坚信,我就是我,这个世界是不可能有第二个我自己的。我有我的容貌,有我自己的身高,有我自己的嗓音,还有我不同他人的行走方式。就算世界上有和我相像的人,那也只是个相像,绝对不可能是我,这是一条铁的真实现象,这个世界没有第二个我。
但是,现在的这个我出现了。是真实的我,我站在马路对面,可是站在这面的又是谁呢?我想不明白,如果对面是我,站在这里的不是我,那不是笑话吗?我就站在这里的呀。
这是一个雨后的下午,让人感觉整个世界很干净。大街上有很多人,都是些快活可爱的人。他们结伴同行,或者独自走着。几个姑娘从我身边走过,她们在向我展示着她们的青春,也在告诉我,我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多么美好。
但是,马路对面有一个我站在那里。他就是我,不是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我的眼睛告诉我,那个站在对面的人就是我。我疑惑地看着从我身边走过的姑娘,她们的谈笑声还在我的耳边,这些姑娘和说话声在告诉我,我是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幻想,我确确实实地站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看见了对面有一个真实的我在大街站着。我在大街上,遇见了我自己。
我看着马路对面那个真实的我,眼睛半天也没有眨了一下,我的眼皮就像瘫痪了一样,不能动了。什么鬼年头,那个真实的我就站在我的对面。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有着亮亮的太阳,有着蓝天白云。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一个清朗的白天,在这个清亮亮的白天里,鬼是不会出来的。不用害怕,不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不用害怕。我是很镇定的,慢步向对面那个真实的我走去。一路走着,我的大脑起先是一片空白,后来又塞满了东西。我在想,如果是个夜晚,在深夜里,在一个无人的大街上,如果我遇见了一个我,我会不会害怕呢?我会不会惊叫起来,然后撒腿就跑?
现在的我,不会撒腿跑,也不会惊叫,因为是白天,也因为我已经走到了那个我的面前。
找个地方坐坐好吗?那个真实的我,对着我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那个我,又对着我笑了笑。
天哪,那个我站着,说话的样子和我一模一样的,说话的嗓音也是我的,那个偏着头说话的样子也是我的。我懵了,不知道怎么的,我从嘴里吐出这样一句话:你是我吗?
什么你吗我吗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对方用我的嗓音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听了这句话,更加懵了,这个说话的方式和说话的嗓音也是我的,是很冲人的说话方式。我一直用这样的方式和人说话,所以我的人缘不大好。
这个人说话的方式和说话的脾气,都和我一样,就像我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说话的样子。我想,如果不是在白天,我想我会被吓得昏过去的。可是,现在是在白天,我的理智告诉我,在这个白天,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可能出来的。我应该有胆子的,和那个真实的我走走,在一个什么地方坐坐,然后从他嘴里掏出点什么来。或许,他是明白的,他为什么就是我的原因。
走走吧,在这个外滩人头比花儿多的地方,这个有着充沛人气的地方,我有什么可怕的呢?于是我答应了那个真实的我。
人行道上,每一平方米的地方都行走着或站立着一个人,行走或站立的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面前会有什么异常情况。人们都在笑着说着话,他们没有功夫去关注别人的事。他们的内心都是快活的,他们在感受着这个雨后晴朗的天色,他们不像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我看着他们,知道他们没有什么兴趣去关注别人,但是,我在和那个真实的我走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真想得到他们的帮助,尽管他们没有理睬别人的一举一动。
我在想,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但岔子还是出现了。当时那个真实的我叫住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的司机望向了我和那个真实的我时,他的脸上突然有副被惊吓后的脸色。他的脸色发白,他对着我和那个真实的我看了看,然后张大嘴巴,一时合不拢的样子。他结结巴巴地向我们喊了这样一句话:……你们,你们……
我们什么呢?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但那个真实的我开口了,那个真实的我对司机说,我们是孪生兄弟。
孪生兄弟?天呐,没有这么像的。司机用两只拳头抵住了自己的眼窝,当他拿下了拳头,再用眼睛朝我和那个真实的我看了一眼后,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孪生兄弟,可没有这么像的呀。
一模一样的人多了。那个真实的我对司机说。
这是我遇见事情时的脾气啊,那个真实的我运用了我的脾气,我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态度。我不再怀疑那个真实的我不是我了。我朝司机笑了笑,我想用好态度来化解司机的恐惧,就在我笑的时候,那个真实的我也在朝司机笑了笑,就像我站在镜子前朝镜子笑一样,镜子里的我也在朝我笑。
这样的笑,彻底吓坏了司机,他对我和那个真实的我说,这趟活我不能拉了。
为什么不拉?那个真实的我怒了,这又是我遇事就暴躁的表现。
不能拉,真的不能拉。司机说着,一踩油门,一溜烟似地开走了。
从外滩的公园里传来露天音乐会的铜管乐,音乐营造着一种晴朗的白天里一切都是安全和谐的快乐气氛。这种铜管乐的声音在告诉人们,整个世界全都是快乐的,不会有什么异常的事情会发生的。大家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人们不用害怕,这个真实的世界不可能有什么奇异的事情出现的,今天和昨天甚至前天都是一样的,是一个暖和的平常日子。
这时你发现没有,只要有人仔细地打量我和那个真实的我,就会被吓住的。但人们太粗心了,他们没有时间去顾及他们身外的所有事情,只要有时间,就像那个司机一样看了我和那个真实的我一眼,就会惊惧的。但没有人注意我和那个真实的我在一起,于是我放心了。这个时候,我慢慢地消除了自己的恐惧心理,我是这样想的,如果面对另外一个人,他的异样是会产生对我的伤害的,但那个真实的我就是我自己,我自己会伤害我自己吗?显然是不会的,正因为这一点,我再也不用害怕什么了。
一路上我和那个真实的我都说了些什么,我不想说了,反正就像我和镜子里的我在说话一样。但我想有一点要告诉大家的,就是我从此和那个真实的我有了联系。说来也好笑,我和我自己有联系,这是什么逻辑呀?我想想都要觉得好笑,但这是真实存在的,我笑过之后,也就觉得无聊,不再去想它了。
这时,我收到了一张结婚请柬,邀请我参加大姨妈的女儿婚礼。我拿着请柬看了一眼,然后就放在了写字桌上。那个真实的我也拿起结婚请柬看了一眼,然后也放在了写字桌上。我没有在意,那个真实的我为什么也要看一眼,但我要到婚礼现场时,我才发现事情坏了,那个真实的我正在侧着身子进了婚宴大厅。我吓了一跳,我是不可能再进去的,我如果也进去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人们面前,不要吓死人了吗?
我离开走了,一路走一路回头看,那个真实的我没有出来,可以肯定地说,那个真实的我已坐在应该是我坐的那个座位上,代替我正在大吃大喝呢。
我生气归生气,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睡在了床上,想想也就罢了,谁叫我有了一个那个真实的我呢。但我没有想到,第二天一个好友打了电话给我,问我酒醒了没有,责怪我在那个热闹的婚礼现场,竟然会做出那么没有礼貌的事情。因为我没有参加婚礼,我想从我的好友嘴里打听出那个真实的我在那个夜晚究竟做了些什么,所以我就问他怎么了。他气呼呼地说,你不要装糊涂了,还要我来告诉你吗,你究竟干了些什么蠢事?
好友的责怪声通过话筒传送进了我的耳朵里,我继续装糊涂,我说自己喝了不少,记不得当时的情况了。好友听我这样说,气才消了一点。他说你怎么了,竟然都记不得所有亲戚了,如果你喝了酒之后不认人了,还有道理可说,可是你还没喝酒,就不认识人了,这不是在开玩笑吗?你将大姨妈喊叫成了姑奶奶,将男方的母亲叫成了大姨妈,有你这样胡闹的吗?
这个该死的那个真实的我,怎么竟然给我添了这么多的麻烦。我实在气不过,就去找那个真实的我了。我责怪了那个真实的我,那个真实的我笑了,笑着说,我真没有想到,现在世界上的婚礼会这么热闹。我没有想到有这么热闹的婚礼,我早就想见识见识,可不知道我闯祸了。
那个真实的我说话的样子和我曾经闯过祸后的样子一模一样。我记得我的学生时代,那是高中将要毕业的时候吧,父亲为我去美国留学做好了一切准备。我顺从了父亲为我做的安排,但一年后,我和父亲怎么也没想到,我又从美国杀回来了。当时我的父亲脸色铁青,责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当时也像这个人,这个真实的我一样的神态。我对父亲说,我真的没有想到美国是那样繁华热闹,当时我是真想去那里见识见识的,想不到我是见识到了,可我也闯祸了。
你闯了什么祸?父亲连眼皮都不眨地看着我,问我。他不明白去我只是去了一年,就在那里闯了祸,不能继续在那里呆下去。
当时的我也和现在这个真实的我一样地笑着,搔着头皮对父亲说,我将一个亚利安种的美国同学的头打破了。我就被校方开除了,所以我不得不回家了。
多么相同的情况,只是时间不同。那是闯了祸,而是笑嘻嘻满不在乎的样子,就像现在这个真实的我的样子。
我是爱泡图书馆的人,每个星期六的晚上,我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的报刊阅览室。我到那里是为了清净一下自己,同时也是想在那样的时间里看一看一周的报纸,我要好好地了解一下这周有些什么新闻,整个一周发生过什么事情。
报刊阅览室很大,有很多角落容我安静地坐在那里。我喜欢坐在角落里,不受干扰,这是我一个人的世界。至于这个图书馆最大的优点就是报刊多,不但有本地的报纸,比如《新民晚报》和《新闻晚报》,还有什么《劳动报》和《大众卫生报》,外地的报纸也有很多,在这里我就不一一例举了。
我翻看了一个星期的报纸,翻报纸“刺啦啦”的声音,使我很享受的,也能将我在工作中的很多烦恼消除掉的。我没有想到,那个真实的我忽然也来了。我实事求是地说,我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但也是一个能原谅别人的人。正像坊间所说的那样,脾气暴躁的人一般都能忘事,什么事情他都能原谅。想不到那个真实的我也是这个脾气,我责怪了那个真实的我,那个真实的我还是原谅了我。那个真实的我如果不原谅我,那个真实的我是不会来找我的。
尽管那个真实的我不记前嫌,来找我了,但我还是很生气。那个婚礼这个真实的我代替我去了,你知道闯下的祸有多严重,我的所有亲戚都跟我翻脸了,他们都认为我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还没有什么出息的时候,就这么不认人,如果有了什么出息,那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面对亲戚们的不满,我无法解释,于是我将脾气发泄到了那个真实的我身上。我责问那个真实的我,为什么给我惹出那么多的麻烦?尽管我也是个爱惹麻烦的人,但我不允许那个真实的我给我惹麻烦。那个真实的我笑了,竟然毫无羞耻地说,如果我不惹麻烦,那他就不是我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接受不了这样的说辞,于是我下了逐客令。那个真实的我不能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以为自己的逐客令是有效的,但我没有想到,那个真实的我就是不肯走。
我把桌面上的报纸夹子合上,纸张“刺啦啦”地响,那个真实的我就坐在我的面前,我抬头一看,我的面前似乎安装了一面镜子,这面镜子照着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镜子里出现了。我不再理睬镜子里的自己,拿下一摞子《新民晚报》,“刺啦啦”地一张张翻阅,说实话,我的心里也是一阵“刺啦啦”地乱。我相信,那个镜子里的我,那个真实的我心里也一定一阵乱。
我不想说些什么,觉得自己不必多嘴,我的行为在告诉那个真实的我,你在我面前做够了镜子没有?,但那个真实的我似乎没有理会,他也拿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这一下更惹得我火了,真实的我更像是在镜子里的我了。只不过那个真实的我和我拿的报纸不一样。这个世界还是一不样的东西的。
你有完没有完啊?那个真实的我开口了。
我一惊,这句话在我的脑子里盘旋了一会儿了,这正是我要说的话。我还没有开口,那个真实的我已将我要说的话说了出来。现在看来,那个真实的我不但和我一模一样,而且我的思维也和那个真实的我一样。我真的弄不懂了,这个世界怎么奇妙到了如此地步。我摇着头,竭力想要甩掉脑子里的这种想法,想不到那个真实的我也在摇头,我心里更气恼了,我的想法已和那个真实的我的想法一模一样了,一定是我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所以这个后果,得有我来承担。我不能再多想些什么了,那个真实的我和我的脑袋连在一起了,或者更严格地说,我和那个真实的我在共用一个脑袋了。
我沉默了一会,不管和什么人呆在一起,一旦我沉默,他人就会不舒服,就会知趣地走开了。但我想错了,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真实的我,不是其他人,而是我呀。我沉默,那个真实的我是不会感到无趣的,那个真实的我实际上就是我,我在用沉默驱赶我自己,能行吗?如果能赶走,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又忘了我是和那个真实的我在共用一个大脑。我又想赶他走了,他不走,我走,于是我站起了身子,我刚刚站起,那个真实的我已站了起来。他站在我的面前,就是在一面镜子里的我自己。
这时,那个真实的我开口说话了,他说,我要走了。我听了,心里一阵高兴,走吧,早走早好,但他接下来说的话使我大惊失色了,他说,我说的要走,不是离开这里的图书馆,而是要离开你了,我要回到我的世界里去了。
真实的我要回到他自己的世界里去了?我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真实的我,这是一个严肃的事情,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真实的我是从哪里来的,直到现在,我真想知道了。
下面就是那个真实的我讲出来的情况。
我的前世还在他的世界里生活。我的前世就是在那个固定的世界里生活着,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不知道在地球上,竟然会有一个我的后世生活在这里。一天,出于好奇,我在一位老法师的帮助下,钻进了时间隧道,这时我才知道,地球就在时间隧道里运转。所有的人都有时间概念,我一下更好奇了,时间在流动,那么就说明了,我是有后世的,我想要找到我的后世。
我没有想到,我真的在地球上找到了我的后世。那天在地球的大街上看到了我的后世,我是高兴极了。我没有想到,我竟然会有后世,而且我的后世生活得如此之好,这使我大为欣慰。更令我欣慰的是,我的后世竟然没有改变模样,也是我的脾气,这真的是太好了。
但我还是想多了解一些我的后世的一些情况,于是我就缠住了我的后世,但我的后世不理解我,我想对他说一声,不要怕,有什么好怕的呢,,因为我是你的前世,我和你是一个人呀。但他就是不理解,这真的使我伤心了。……
这就是那个真实的我,也是我的前世跟我说的话。我一下子醒悟了,我的前世我能够看到了,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呀。我和那个真实的我来到了一家小饭馆,想和我的前世一起吃一顿饭。为了不惊扰世人,我先走了进去,等我点好了饭菜,那个真实的我,也就是我的前世,再走进来和我一起用餐。
一切都很顺利,我在埋头吃饭,我的那个真实的我坐在我的对面,也在埋头吃饭。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服务员又端来了一盆新炒出的菜。我不该抬头,那个真实的我也不该抬头,但我抬头了,他自然而然地也抬头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女服务员看了我和那个真实的我一眼。她顿时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你真该看看那个场面,女服务员大叫着跑进了后厨房,惊惧的叫声也让所有吃饭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看到了可怕的一幕,两个真实的人,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饭厅里,于是他们也大声地叫喊起来,然后就向饭馆外跑去。
就在这一两秒钟里,我对那个真实的我说,快走,快穿越回去,别在这里给我添乱了。
那个真实的我消失了,我一个人站在饭厅里,笑着,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吃饭的人看到的都是真实的,但事后,只要我否认,他们就会认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件虚幻的事,并很快地就将它忘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