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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3-13 16:3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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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刚到律所,秦菀就接到老板通知,让她今天下午带两个当事人去公司谈判。

委托案件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李梅,她老公张超四十岁左右,车间普工,在上班期间晕倒。送去医院抢救,医生诊断为高血压导致的脑溢血,目前在重症监护病房昏迷中。

秦菀今日身着一套黑色西装,简洁干练且透出严肃气质,这样的装扮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为成熟稳重,也更契合她作为律师的职业形象。

此时,她和李梅以及李梅的表弟在公司会议室等待。李梅有点紧张,双手交缠,不安地用带陕西方言对秦菀说:“秦律师,他们怎么还不来?等会,我要说话吗,我可以不说话吗,我怕说错。”

李梅一边说话,一边伸头看向会议室门口。她紧张的情绪也影响到了她表弟,这个打扮很时尚的年轻人说:“表姐,你别急,不是有秦律师,等会我们先听着,要我们说话的时候再说。”

会议室门推开,进来四个人,人事总监王萍介绍其他三人的身份,一个是李梅老公的直属上司生产车间主任何刚、一个是法务总监李宇泽、最后一个是总经理林之辰。

看来公司对此事极为重视,一名员工出事,竟出动了几乎能够负责处理此事的最高级别负责人,连总经理都亲自到场。

秦菀事先已做过调查,这家公司是外资企业,最高权力、负责人是总经理,也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她主动打招呼,“林总、王总、李总,我是正则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秦菀,受张超妻子李梅的委托,代理此案并参与今天的会议。”

王萍看到秦菀便猜到她是律师,已有心理准备,此刻开口更为谨慎。

“秦律师,张超的情况您应该已经了解,发生这样的事,公司深表同情。张超晕倒后,张超晕倒后,公司立即将他送往医院抢救,所幸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王萍斟酌用词,语气温和。

秦菀听了不置可否,王萍的态度温和,但是却将关键点都指了出来,出事后立即送医,且员工现在还活着。

李萍忍不住,用陕西方言激动说道,“就算是保住了命,可是他现在住ICU啊,昏迷不醒,每天都要花好多钱,他赚的那点钱都快要花完了。”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他倒下了,这个家就完了啊。”李萍说着就声音哽咽了,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怕继续说下去就要哭出来。

王萍赶紧走过来安抚李梅,给她递过来纸巾,李梅表弟拉了拉李梅的衣服。

秦菀看向最高决策人林之辰,:“林总,既然您也在这里,说明贵公司对员工极为重视,认真处理这件事。请问贵公司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法务总监李宇泽接过话,说:“秦律师,虽然我说的话可能不好听,您大概也知道我要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张超的事情,我们都很同情,但是从法律角度讲,他在上班期间晕倒,现在已经超过48小时未死亡,不构成工伤。”

“如果张超构成工伤,工伤保险可能会赔付接近100万。但是他不构成工伤,公司也不是侵权方,公司不承担任何赔偿责任。”

“出于人道主义,公司愿意给张超家属五万慰问金。如果李梅女士同意,今天就可以签署相关文书了结这件事情,公司会尽快转账。”

李梅听到五万,非常气愤,红着眼睛大声说道:“他在你们公司上班的时候晕倒的,现在命都快没了,你们就给五万,五万连他住院的医疗费都不够。”

“他在医院几天了,ICU的医疗费都几万,你们医疗费也不报销。”

“你们这么大一个公司,怎么这么狠心啊,一条人命快没了啊,就给五万,这让我们一家怎么活啊,两个孩子还在上学。”李梅双手用力地拍着桌子,停下来的手微微颤抖。

王萍一直没有走开,这时候抱住李梅,用手轻抚李梅的背,试图安抚她过于激动的情绪,轻声说道:“除了公司单独给的这笔慰问金之外,公司还会组织员工进行捐款。到时候,所有捐款金额我们将一并转交给您。”

事实很残忍,有时候人活着,还不如死了。就像张超,如果他送进医院后,没有抢救过来,或者在医生诊断脑溢血后48小时内死亡,他构成工伤,工伤保险就会赔很大一笔金额。

而不是现在,躺在ICU每天花着昂贵的医药费,又可能随时会死掉,还拿不到赔偿,只能来和公司谈判,公司给多少全看公司良心,可是资本家哪有良心。

秦菀看着林之辰说:“林总,张超入职贵公司五年,勤恳工作,去年被评为优秀员工,他给公司是做出了贡献的。”

“他倒在工作岗位,即使不构成工伤,公司不用按工伤保险的标准赔偿100万,一条人命,五万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林之辰这次看向秦菀,说:“秦律师作为专业人士,应该知道,从法律上讲,公司是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给五万,公司已经仁至义尽了。”

“虽然我们也知道,这个金额,家属肯定是不满意的。但是公司也有公司的难处,作为管理人员,我们也无法随意决定赔偿数额。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协调,把事情处理好,这也是我们作为公司管理者在这里和家属协商的原因。”

林之辰说话不疾不徐,温和的表象下透出的却是冷静与淡漠,他并没有因李梅和秦菀打感情牌的话改变主意。

李宇泽再次说:“秦律师,我们理解家属的痛苦,但是公司有制度和规矩,像张超这种人道主义慰问金,公司规定就是五万。”

“我们有过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也希望李梅女士接受公司的方案。”

顿了顿,李宇泽还是把要讲的话讲完,“如果李梅女士不接受公司的这个方案,要去起诉,公司也只能奉陪了。”

李梅表弟脸色不太好,讽刺说道:“公司怕什么,死的又不是你们家人。”

“你们当然可以冠冕堂皇坐在这里拿点钱打发麻烦。”

年轻人的话很难听,但是参加会议的几人并没有因年轻人的话表现出怒意,这种场合,都知道能谈则谈,谈不好,也不要制造冲突。

“李总,我们都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来的。真去起诉,李总就一定能保证法院判决的金额低于五万?”

“起诉之后,一审、二审甚至还可以申请再审,这个漫长的时间里,家属是拿不到钱,但是贵公司的企业信息会一直显示有案件在被起诉。”

“贵公司的员工和贵公司现在以及将来的合作者,只要去查,就会知道贵公司为因为什么案件被起诉。”

“和贵公司的形象、商誉以及潜在的商业机会比,这个小案子真值得贵公司奉陪到底吗?”

秦菀说完,一时双方都没有出声。李梅停止了啜泣,王萍回到了对面位置,坐到了李宇泽身边。

之前李梅表弟难听的人身攻击,可以置之不理。但是秦菀的话,一针见血的说到了公司的痛处。

公司来参加会议的这几人,几乎就是这个公司的核心管理层了。如果真的无所谓,随便员工去起诉,那么最多来一个人事总监就够了。

甚至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是,如果这个事情处理不好,家属豁出去天天来公司闹,或者把事情爆给新闻媒体,就算公司没有错,网友也会骂公司,对公司的形象是不利的。

但是,公司也不可能任由家属狮子大开口,所以开场,公司一直在强调张超不构成工伤,公司不承担责任。

秦菀拿起纸杯喝水,李梅看看秦菀又看看对面,拿起水杯又放下,又拿着握紧,水杯都被捏变了形。

王萍先开口,“李女士、秦律师,你们想要多少?你们可以把你们的想法说出来,我们这边也会跟公司高层领导去汇报。毕竟,大家都是希望解决问题的,诉讼也不是公司的目的。”

秦菀看向李梅,李梅紧张地说:“我们想要20万,20万不多吧?”

“张超住院医疗费都花了几万了,我们还有两个孩子要读书,还有老人要照顾。”

“我知道公司是出于人道主义,但是公司总没有我难吧。张超出事这么突然,家里的天都要塌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5万真的太少了,都不知道够不够他死前的医疗费。他是死了一走了之,可我还要养家,不然没有一分钱,这个家怎么活下去。”

林之辰点点头,“你的诉求公司知道了,就像王总说的,这个金额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也要向公司汇报,等结果出来,我们会联系您的。”

李梅赶紧点头:“好的,好的,我等公司的结果。”

林之辰说完就准备走,秦菀问王萍:“王总,按贵公司的流程,张超这个事情大概多长时间有结果?”

不等王萍回答,林之辰说:“一周,下周五前会有结果。”

随着林之辰离开,李宇泽和从进会议室就没说过话的车间主任何刚也一起离开,王萍留下,送李梅几人出公司。

秦菀回律所后,老板杨昆马上叫秦菀谈话,问今天的谈判怎么样。

秦菀把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出自己的结论:“公司的底线就是五万,李梅提出的20万,虽然公司当时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但是公司可能只是拖延时间,不想当场制造冲突。”

杨昆盯着秦菀,“你把这个话跟李梅他们说了吗?”

“没有。”秦菀回道。秦菀当然知道这个话不能跟当事人说,也知道老板非常介意这一点。

李梅当时来律所咨询,老板虽然没有直接承诺,但是他当时用话术,让李梅认为至少能拿到20万,这才委托律所的。

杨昆神色缓了缓,教育秦菀道:“你这次分寸掌握的挺好,做律师就应该这样,什么话该对当事人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数。”

“我们派律师和他们一起去谈判,该做的都做了,至于结果怎么样,公司给不给钱,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杨昆看着秦菀,“秦律师,这个说话啊你还要多学学。做律师,就是要学会用话术。不要和客户说的那么死,我们只是说一个大概的可能性。”

“最后结果好当然最好,结果没有达到客户预期,已经收的费用我们是不退的,工作我们都做了。”

“但是在结果出来之前,尤其是可能不好的结果,我们不要主动跟客户说,就算是知道了不好的结果,也不要去主动跟客户说。更不能提前就把自己猜的不好的结果告诉客户。秦律师,你听懂了吗?”

进这个律所一周以来,每天杨昆都会说类似的话。一天开会几次,就要说几次。说是话术,更像洗脑。

秦菀点点头,没说什么。晚上回去就给老板发微信辞职,不干了,退了所有的群。

刚退完群,唯一劝她离职的新同事唐谨发来微信,“姐,你真的不干了?跟老板说了吗?确定明天真的不来了?”

秦菀:“真的,已经跟老板说辞职了,你没看到群我都退了。”

唐谨:“姐,你来啊,说不定明天我们就发工资呢。”

“老板那么器重你,没关系的。”

秦菀:“我是不去了,明天看你们发不发工资。”

秦菀刚回完唐谨的消息,就看到同事王齐发来的消息。王齐是一个看上去就很时尚个性的小伙子,上班一周几乎没和秦菀说过话。秦菀这会辞职,他反倒是第一个发来消息的。

王齐:“你真的辞职了,确定了?不来了?”

秦菀:“确定,真的,老板可能都已经把我拉黑了。”

王齐:“哈哈哈哈,笑死了,跑得好。”

“签合同了吗,要工资了吗?”

秦菀:“没有签合同,没要工资,懒得跟他扯,算了。”

王齐:“也是,跑了就行,再迟点就跑不掉了。”

秦菀:“你们为什么不跑?都两个月不发工资了,你们还都忍得住?”

王齐:“要是能跑,早就跑了。”

“我刚来的时候,他为了哄我干活,装了一个月,天天碧海阁请我吃饭。”

秦菀:“哈哈哈哈,真的吗?那还算我运气好。”

“感谢他没在我面前装,还天天PUA我,让我赶紧跑了。”

王齐:“是的,运气好。”

这时家庭群里,秦菀母亲特意@秦菀。

君子兰:“菀菀,周日回家吃饭。我有个老家的朋友来云海玩,就是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美丽阿姨,她儿子和你同一天出生。”

“我约了她周日来家里吃午饭,顺便叫上她儿子,听说也没结婚,你们刚好见见。”

“想吃什么,我周日去买菜。”

既然怎么都逃不过相亲,那不如选择自己想吃的。

秦菀:“我想吃火锅。”

君子兰:“那也行,就火锅,方便。”

秦菀躺在沙发上,深感牛马打工人的艰难。就这一天,去上班,带当事人去公司谈判,日常被老板教育,下班刚辞职,就被安排好了周末的相亲。

周日,秦菀卡着午饭的时间点回去。进家门,就听到厨房说话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和她妈妈差不多年纪的阿姨出来,笑着说:“这就是菀菀吧,都这么大了,好多年没见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不用介绍,秦菀也知道这是那个美丽阿姨了。

秦菀妈妈在厨房扬声说:“菀菀,这是美丽阿姨,你去客厅吧,等会就吃饭了。”

秦爸出差了,弟弟没回来,今天就是两个妈妈,加各自的儿子、女儿。

还没走到客厅,秦菀已经尴尬地在心里脚趾扣地了。谁能懂,她做着最需要说话的工作,但是却是一个社恐。

秦菀看到沙发上的青年刹那,目瞪口呆。美丽阿姨走来介绍说:“菀菀,这是我儿子,和你同年同一天出生的,林之辰,今年刚来云海工作,你们可以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我的天,社死的心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秦菀内心要尴尬出天际,表面淡定,假装不认识对面的男生,礼貌打招呼,“你好,我是秦菀。”

沙发上的男生瘦高,穿着简单的白色体恤、黑色裤子,气质清隽冷淡,对着秦菀点点头。

秦菀以为对方和她一样,默契地假装不认识,结果下一刻就被打脸。

“你好,秦律师,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林之辰的话,让秦菀最后一丝幻想破灭。

果然,林之辰他妈,张美丽女士,激动地说:“你们居然见过,工作上认识的啊,这么有缘。”

秦菀她妈庄晓兰女士,人在厨房,听着客厅说话,这会也激动地跑出来,“我在厨房没听清,菀菀和之辰居然认识?”

张美丽笑着接话,“是啊,这两个孩子真有缘分。想想我们小时候那么好,孩子同一天出生,没想到他们俩都没结婚,这是天大的缘分啊,合该是他们的姻缘跑不掉。”

庄晓兰笑得合不拢嘴,“是啊,你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结婚,我们做父母的都要愁死了。”

“没想到,这么巧,你们家之辰这么优秀也没结婚,还真是缘分啊。”

“菀菀也很优秀啊,长得这么好看,性格好,还是律师。我是越看,觉得他们越配。”

张美丽说完就拉着庄晓兰走,“我们继续做饭,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聊聊。”

两位妈妈终于离开,她们再不离开,恐怕秦菀和林之辰就要原地结婚了。

她们离开了同时也带走了热闹,蔓延在客厅的,只有沉默的尴尬。

客厅只有一个长沙发,林之辰坐在沙发上,秦菀默默地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林之辰对面。

林之辰看向秦菀,今天她穿了一件简单的浅紫色针织上衣搭配牛仔裤,整个人看上去比前天穿整套黑色西装年轻很多,也稚嫩很多。

他主动开口,“秦律师刚刚是想假装不认识我?”

反正被戳破,秦菀也不客气,“是啊。”

“可惜林总没有配合。”

林之辰被噎了一下,低声轻笑,“不是工作场合,我们不用称呼这么商务吧,直接叫名字好了。”

“我也没想到,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敌强我强,敌弱我弱,敌人压根不发动攻击,那么,我方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是啊,看到林总在沙发上的时候,我真的惊呆了,我还以为我眼瞎了。”

要是一个普通的相亲对象,那么两人可能在尬聊职业、吐槽工作等等,但是对面是你几天前才商务谈判过的对象......

“张超那个案子,你们准备给多少钱?”

“哦,我已经辞职了,我不是作为你们公司的对立方律师来打听的,我就是好奇问问。”

林之辰眼中也透出好奇,“周五辞职的?你们这个行业,辞职不用交接,当天辞职就可以不用再去了?”

秦宛对林之辰示意小声点,“我还没跟家里说,别让我妈听到了。”

林之辰点点头,表示懂了,拿出手机,说:“我们加个微信吧。”

秦菀加了微信,默了默,很好,两人都是打工人营业微信,微信名都是用的真名。

这时,火锅准备好了,两位妈妈喊吃饭。

秦菀家的餐厅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四人落座,一边吃一边聊天。

“听说菀菀现在是做律师是吧,真看不出来,这么厉害,在哪里上班呢?”

“她在清湖区上班,周末放假回来。之辰在哪里上班?”

“我刚来,没记住他那里是什么区来着,是哪个区?”张美丽女士看向自己儿子。

“我在清山区,离清湖区不远。”

庄晓兰女士赶紧接话,“确实,他们俩离的近,比来我这里近多了。”

张美丽女士笑意盈盈,“菀菀,你和之辰离得这么近,以后放假可以一起出去玩玩。”

“之辰就是个工作狂,除了工作,都没什么其他爱好。”

秦菀埋头吃火锅,闻言客套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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