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身影又悄然浮现于我的脑海。这个在我生命中仅仅停留了一年,却对我产生深远影响的男孩子,就像一颗独特的星辰,在我的记忆天空中熠熠生辉。
初次见他时,我真觉得他笨笨的。说话总是结结巴巴,连一句完整、流畅的话都说不清楚,那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有些口吃的男孩会在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窗外的蝉鸣仿佛永不停歇,将九月闷热的空气肆意撕扯。教室里,头顶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转动,却丝毫驱散不了弥漫在每一处角落的燥热。我百无聊赖地趴在课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耳朵下意识地数着物理老师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次数,一下又一下,单调又沉闷。
就在这时,老师的声音陡然提高,打破了这令人昏昏欲睡的氛围:“新来的同学,你来解一下这道滑轮组受力分析题。”我的目光随着老师的手指望去,只见那个转学生——林嘉树,缓缓站起身,步伐略带局促地走向黑板。
他站定在黑板前,拿起粉笔的手微微颤抖。“动、动滑轮......”他一开口,那声音就像一个生锈已久的八音盒发条,干涩且卡顿,每一个字都艰难地从他口中挤出,卡在第三个受力点,迟迟说不下去。我注意到他攥着粉笔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后颈处渗出细密的汗水,在透过窗户洒进来的阳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仿佛是他紧张心情的具象化。
突然,“啪”的一声,老师将三角板重重地拍在讲台上,那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紧接着,一个粉笔头划过一道抛物线,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锁骨。教室里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声,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我下意识地咬住自动铅笔的塑料尾巴,心里涌起一丝不忍,看着林嘉树狼狈地踉跄回到座位,慌乱中踢翻了铅笔盒,半块雕着奇怪纹路的橡皮从里面滚了出来,在地面上滚动了几下,最终停在了我的脚边。我将其捡起来轻轻的握在手里,下课后放在他的桌子上。
真正注意到他,是在生物实验课上。那天,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鲫鱼解剖的腥味,我皱着眉头,用手轻轻扇着面前的空气,试图驱散这股难闻的气味。就在这时,一缕清新的松木清香钻进了我的鼻腔,与这腥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好奇地转过头,看见林嘉树正握着解剖刀,专注地在课桌边缘雕刻着什么。我好奇的瞅了一眼。
随着他手中的刀锋游走,一片片木屑像初雪般轻轻飘落,落在他挽起袖口的手臂上。我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有道结痂的抓痕,听说是上周他给流浪猫包扎时留下的。片刻后,一朵栩栩如生的木玫瑰在暮春的光晕里缓缓绽放,仿佛带着生命的气息。雕刻完成后,他摘下耳机,微笑着递到我面前。在耳机里流淌出的二十四首帕格尼尼随想曲的颤音中,我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掌心微凉的木纹,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忽然,窗外刮进一阵风,将实验报告吹得漫天飞舞,其中一张恰好盖住了他草稿本上的德文笔记:“Jeder Donnerstag ist mein Weihnachten.”(每个星期四都是我的圣诞节。)我望着那行英文,心中满是疑惑,可还没等我开口询问,实验老师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们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东西,投入到实验操作中。 我发现自己很好奇他的事,如果可以的话,想成为他的朋友。
发现他的数学天赋,是在月考后的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教室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我捏着128分的数学卷子,心中有些失落,下意识地转身,想要找同学讨论一下错题。这时,我看见林嘉树正坐在座位上,在草稿纸上画着辅助线。他低垂着头,夕阳把他的睫毛染成了琥珀色,美得像一幅画。
“这题应该从D点延伸......”我鬼使神差地戳了戳他清瘦的脊背,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担心自己打扰到了他。他肩膀微微颤动,随后转过身来,一股柑橘味洗衣粉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来。我看着他,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在我分析题目的过程中,他听得格外认真,还不时给予我肯定的回应,眼神里满是专注,这时老师走过来说,他需要你教吗?之后宣布了这次月考的最高分是142分,而这个分数的所有者正是林嘉树。
我望向他,只见他正把那张草稿纸折成玫瑰花苞,然后递给我,我轻轻的打开草稿纸,发现上面有这题的三个解法。原来,他真的不需要我教。很奇怪的是,这件事成了我们俩之间的桥梁,我们从一开始的不熟到见面说几句话,再到开始分享趣事。渐渐的,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想之前的愿望实现了。
真正让我意识到自己深深喜欢上他,是在我生病的那一年。生病前的两个月,我请假在家,心情低落又无助。而他,默默地给我发消息,分享学校里的趣事,不断鼓励我。 紫藤花垂落在医务室窗棂的四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可我的心情却如坠冰窖。我独自躲在窗帘后,手里紧紧握着激素药说明书,镜子里那张浮肿的脸颊上爬满了蝶形红斑,就像被揉碎的玫瑰标本,丑陋又刺眼。我看着自己的模样,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心中充满了自卑与绝望。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拿起手机,是林嘉树发来的消息,是一张流浪猫蜷在钢琴室窗台的照片,照片里的小猫眯着眼睛,一脸惬意。配文写着:“今天它听肖邦时蜕变了翅膀。”看着这条消息,我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中的阴霾也被这一抹温暖驱散了些许。
课间操时,我走在操场上,周围同学的欢声笑语此刻却像一根根刺扎在我的心上。突然,我听见有人小声地窃笑:“红斑猪扒。”那声音虽然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脚步也停了下来,眼眶迅速泛红。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薄荷香突然笼罩过来,我抬起头,看见林嘉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他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些投来异样目光的同学,像是一堵坚固的城墙,为我挡住了所有的恶意。他后脑翘起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栗色光泽,整个人仿佛散发着一种光芒。
“要不要看魔法?”他看着我,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随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枫木雕刻的蝴蝶发卡。发卡上的蝴蝶翅膀关节处装着微型弹簧,在他的轻轻晃动下,蝴蝶的翅膀开始颤动,还洒落出星星点点的金粉,就像一只真正的蝴蝶在翩翩起舞。我望着他手中的蝴蝶发卡,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这一次,是感动的泪水。他手抬了一下,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把我的眼泪擦干净。盯着我的眼睛说:“生病带来的红斑就像蝴蝶,是你生命力的勋章,它很美,你要学会接纳它,千万别自暴自弃,如果你也嫌弃它,那别人看见你的样子也会嫌弃它。我们可以通过自己改变别人的看法。”
春樱似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将校园的走廊装点得如诗如画。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下,穿过沈念初新剪的利落短发,在食堂的餐盘上投射出一只只灵动的蝴蝶形状光斑,仿佛是命运馈赠的美好象征。林嘉树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豆浆,步伐轻快地走来,他的眼眸里映着晨光,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当他将豆浆轻轻放在沈念初面前时,一眼便瞥见她餐盒里静静躺着的那朵胡萝卜雕成的玫瑰,花瓣的纹理细腻,栩栩如生,那是上周家政课上他手把手教她的成果,没想到她竟用心记住,还亲手实践了。
“今天要讲电磁感应。”林嘉树微微俯身,将一本写满密密麻麻笔记的物理课本推到沈念初面前,课本的页脚处,一片风干的紫藤花瓣宛如一枚时光的书签,被精心夹在其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属于他们共同回忆的味道。沈念初接过课本,不经意间注意到他的袖口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木屑,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不用问也知道,昨夜他肯定又在为那些流浪猫精心雕刻新的小窝,他就是这样一个善良又温暖的人,总是默默为身边的人和事付出。自从沈念初将激素药换成了蓝色糖衣包装,那些藏在她课桌里的榛子巧克力,也悄然变成了清新的柠檬味,每一次打开课桌,那股酸甜的气息扑面而来,都像是林嘉树在默默陪伴着她,给她鼓励和支持。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一直和林嘉树就这样生活着。
生物课代表抱着一摞作业本,穿梭在课桌之间,前来收作业。此时的沈念初正全神贯注地在解剖图上忙碌着,她手中的画笔轻轻游走,将图上的蝶形红斑细致地涂成了深邃的普鲁士蓝,那颜色犹如深邃的海洋,神秘而又充满力量。曾经那个总是蜷缩在教室座位角落里,自卑又怯懦的女孩,此刻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自信满满地指着鲫鱼的血管,条理清晰地向周围同学讲解着:“肝门静脉就像城市里的地铁环线,它有条不紊地运输着营养物质,维持着身体的正常运转……”她的声音虽然还带着些许因长期服药而残留的细微震颤,但她那后背紧贴椅背的防御姿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挺直的脊梁和坚定的眼神。
林嘉树在教室后排的座位上,专心致志地雕刻着新的栖木。他手中的刻刀如灵动的舞者,在木块上轻盈地起落,每一刀都饱含着他的专注与用心。空气中,松香的馥郁香气与少女身上逐渐淡去的消毒水气息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又温馨的氛围。当沈念初准确无误地说出胰蛋白酶的作用时,林嘉树的手微微一顿,故意让刻刀在光滑的木纹上轻轻打滑,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这看似不经意的失误,却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特殊暗号,每当沈念初突破了某个一直困扰她的心结,林嘉树都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为她庆祝,这是专属于他们的默契。 午休时分,天台被一层如烟如雾的细雨笼罩着,仿佛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沈念初裹着林嘉树那件带着他独特气息的棒球外套,坐在天台的角落,认真地演算着洛伦兹力的题目。那些曾经让她望而生畏、夜不能寐的复杂公式,此刻在她笔下却变得不再那么陌生和可怕,仿佛顺着少年指尖传递来的温暖力量,渐渐流淌成了一首动人的歌。林嘉树坐在她身旁,修长的手指总以钢琴师摆弄节拍器时的优雅姿态转动着铅笔,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沈念初的草稿纸上,时不时地在边缘空白处记下她思维的断点,为她梳理思路。
“其实磁场强度……”林嘉树突然微微侧身,用钢笔的尾端轻轻敲了敲沈念初的虎口,笔帽上的吊坠在微光中折射出绚丽的虹彩,如梦似幻。沈念初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却听到他略带调侃地说:“你嘴角沾了饭粒。”沈念初的脸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慌乱地伸手去擦拭。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林嘉树锁骨处那片尚未完全愈合的烫伤痕迹,那是上周他为了帮她挡住突然打翻的开水时留下的,宛如一枚闪耀的勋章,见证着他对她毫不犹豫的守护。
但是结果好像不太尽人意。骄阳似火,烤得校园的柏油路面都微微发软。教室里,吊扇嗡嗡作响,却难以驱散那闷热的空气。沈念初坐在座位上,手中紧紧攥着刚发下来的成绩单,眼睛死死地盯着上面的排名,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她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间游移,最终定格在两个位置上——她的名字在下方,而林嘉树的名字高高在上,中间隔着长长的距离。尽管这段时间她已经拼尽全力,每天都在台灯下奋战到深夜,不懂就问,笔记做了一本又一本,可和林嘉树相比,差距还是那么明显。看着那刺眼的排名,她只觉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堵得慌。“还有好远好远的路要走啊……”她在心里默默念叨,满心都是无奈与不甘。
正当她沉浸在失落的情绪中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林嘉树手里拿着瓶冰镇汽水,缓缓走到她身边,轻轻放下汽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成绩单上。他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沈念初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轻声说道:“你已经进步很多了,不着急。”那声音就像一阵清风,拂过沈念初燥热的心间。
沈念初抬起头,看着林嘉树温和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可眼眶却也有些发酸。“真的吗?我感觉还是差你好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沮丧,还有些哽咽。林嘉树拉过旁边的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认真地说:“当然是真的,你看,上次考试你在这儿,这次前进了这么多名呢。学习就像长跑,不是一蹴而就的,只要坚持,总会跑到终点。我相信你。”说着,他还轻轻拍了拍沈念初的肩膀,给予她鼓励。
听着林嘉树的话,沈念初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嗯,我会继续努力的!”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在向自己,也向未来宣告着决心 。
三月的雨丝像浸了陈醋的棉线,在青瓦檐角织出细密的愁绪。许是天空也有它的忧愁。沈恋初趴在课桌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模拟试卷边缘卷起的毛边,视线却总被斜前方林嘉树垂落的发梢牵走。他正在用美工刀削铅笔,木屑簌簌落在草稿纸上,那些不规则的卷翘纹路,竟像极了他素描本里未完成的木雕手稿。
"给。"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林嘉树带着松木清香的蓝白校服便裹着潮湿气息撞进视线。保温袋里的饭团还带着体温,沈恋初却在接触到他泛红的眼尾时,听见胸腔里有玻璃碎裂的脆响。
"我要去东京了。"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吞咽着某种滚烫的东西,"宗久老师说我雕的达摩摆件有了禅意,父亲终于..."
窗外的雨突然急了些,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的鼓点。沈恋初望着他攥得发白的指节,忽然想起去年深秋他们在美术教室偷练雕刻的夜晚。那时他总说要去日本拜师,说要雕出能让人听见松涛的作品,说..."那很好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在雨声里,像片被揉皱的银杏叶,"你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雕刻师。"
林嘉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灼烧着皮肤:"我担心你..."
"嘘——"沈恋初轻轻挣开,将湿透的掌心藏进课桌抽屉。雨幕中飘来远处教堂的钟声,混着樱花初绽的甜香,"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她指尖抚过课桌上他们用小刀刻的"顶峰相见",那些歪斜的笔画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带着我的那份努力飞吧,就像我们约好的那样。"“可是我…”“别说,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要放下这里的一切去求学,你只要记住,我一直在就好。”语毕,沈恋初望着门外说:“我去个洗手间,你收拾一下准备上课吧。”背过身那一刻,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林嘉树,你一定要走到顶峰,你本是星宸,我贪恋你的光辉,但是我不能让你落入尘埃。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好好的。
晨雾在林嘉树眼角凝成细小的水珠,他愣愣的呆住一下,突然起身时碰倒了椅子,有点摇晃的回到座位。沈恋初回来后坐下看到桌箱里的饭团,拿在手上沉思一会,终于低头咬住了温热的饭团。芥末的辛辣冲上鼻腔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底轰然倒塌的声音——那是十七岁的雨季里,是她未开口的喜欢。
放学时储物柜前飘着细雨。林嘉树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她掌心,是枚雕刻刀形状的胸针。刀刃用旧校徽改的,边缘还留着没打磨的毛边,护手上刻着行小字:等待也是雕刻的一种。
沈恋初攥着胸针冲进雨里。美术教室窗台上,那尊没刻完的达摩像淋着雨,雨水顺着空洞的眼窝往下淌,在画纸上洇出团模糊的墨痕。她突然明白林嘉树总说的"残缺才是永恒"——佛像耳朵缺了个角,袈裟纹路也没修平整,就像他们总在草稿纸上画一半的速写。
高考结束那天,沈恋初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门口。窗外的樱花落了满地,像他们一起看过的无数个黄昏。她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胸针,金属边缘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走廊尽头传来自动贩卖机"哐当"掉饮料的声音,恍惚间仿佛又看见林嘉树抱着木雕工具从晨雾里走来,发梢还沾着木屑。一切如寻常,一切又不同了。因为沈恋初的身边没有林嘉树了。但是她能感觉到,林嘉树还在自己身边,因为他一直在自己的心里。
一晃三年过去了,他还好吗?还习惯吗?当初为了让林嘉树毫无杂念的去学习,她对林嘉树说:“等你到日本安顿下来后给我寄一封信吧,其他的不要再告诉我,我只要知道你过的好就行。
沈恋初坐在图书馆顶层的落地窗前,指尖抚过2025年春天的航空信封,邮戳上的油墨早已褪成浅褐色,却在特定角度能看见细密的刻痕——那是林嘉树用雕刻刀在"待つ"二字边缘留下的木纹。作为《读卖新闻》特约撰稿人,她擅长用显微镜般的观察力捕捉细节,此刻却发现自己无法聚焦于稿纸上的樱花特写,笔尖总无意识地在"未完成"三个字上洇开墨团。
"沈大作家又在炮制催泪文章了?"室友欢媛抱着摄影器材闯进来,樱花花瓣顺着她的贝雷帽滚落,"再这么下去,你的专栏该改名《关于我室友和她的古董首饰盒》了。"她伸手要碰檀木盒里的校徽胸针,却被刀刃边缘的毛边划破指尖。
沈恋初递过创可贴时,注意到欢媛相机镜头上的樱花滤镜。这个热衷于街头摄影的女孩永远无法理解,有些等待需要像新闻纪实般精确——比如每周三傍晚六点十七分,她会准时打开盒子检查信笺的褪色程度;比如每个梅雨季,胸针的金属部分会沁出细密水珠,像极了三年前林嘉树发梢的晨露。
"导师让我跟进京都传统工艺展。"欢媛将染血的创可贴按在校徽缺口上,"听说有个神秘雕刻家的未完成系列,作品边缘总留着...哎你要去哪儿?"
沈恋初已经抓起风衣冲向电梯。走廊里飘来油墨印刷的气息,混着打印机吐出新闻稿的咔嗒声,恍惚间竟与三年前美术教室的刻刀声重叠。她知道欢媛说的是京都国立博物馆的新展,那些残缺的木雕总让她想起实验室里的樱花标本——被福尔马林固定的美丽,恰似她永远停留在2025年3月11日的心跳。
深夜的新闻编辑室亮着孤灯。沈恋初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樱花特写,突然发现花瓣脉络里藏着极小的刻痕。她取出放大镜时,窗外飘来京都方向的细雨,那些在电子显微镜下纤毫毕现的纹路,竟与校徽胸针护手上的"待つことは彫刻のようなものだ"完美重合。
樱花季的最后一场暴雨中,沈恋初收到横滨港务局的包裹。拆开层层防潮纸时,木屑簌簌落在新闻稿上,露出半截未完成的达摩木雕——正是三年前她在美术教室见过的那尊。雨水顺着佛像空洞的眼眶流淌,在泛黄的报关单上晕出富士山的轮廓,而在"收件人"一栏,林嘉树的签名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极小的墨迹:待っているのは私も。(等待的人还有我)